空蕩暗淡的樓梯拐角，夏程程垂手立在墻邊深呼吸，眼裏的深紅一片已被突然撞見的熟人嚇退，但心底蔓延的無奈和內疚，卻久久無法散去。

直面一份你無法接受的深情，是很殘酷的一件事，正因為殘酷所以累心。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還能和張世棟繼續維持從前的友好與和諧，但也未曾後悔剛剛的每一句話。

這原本是夏程程最不喜的事，以她一貫的個性，要麽早就不耐煩的直接斷了跟張世棟的來往，要麽直接無視到底。

張世棟不同，他對於夏程程和朱小鹿是特別的存在，她做不到斷主動了聯系。

可顧澤昊的想法才是她最想重視的，她清楚明白的知道他對張世棟的心結有多深，一想到他隨時都會孩子氣似的吃醋和別扭，還有那天又酸又小心翼翼的問“如果張世棟一直喜歡你呢？”，夏程程就控制不住的想笑。

所以愛情啊，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，夏程程忽然生出一絲異樣的興奮，好似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，雖並未到搖旗吶喊宣告勝利的階段，但這直面問題的勇氣，怎麽就莫名的想要得到表揚和肯定呢？

夏程程心事重重的下來，這會兒輕松且愉悅的上樓，她心裏暗自決定，等會回學校之前無論如何還是要跟顧澤昊見一面，至少得聽他當面再說一次“生日快樂”。

可樓上的病患貌似並不打算在她好轉的心情上添磚加瓦。

朱小鹿已經醒來，問夏程程人呢，便從韓代那裏聽說了張世棟的事，整個人的精神氣兒瞬間就沒了，擰眉皺鼻的模樣還真有幾分高燒病患的淒楚。

韓代原本還在納悶，結果夏程程一進門，就聽朱小鹿沒頭沒尾朝她連聲質問：“你不是說暫時不想談戀愛才拒絕世棟哥嗎？顧澤昊是什麽情況？你什麽時候談戀愛我怎麽不知道？還有，你怎麽能這麽對世棟哥呢，都把人整到醫院了，你太牛叉了。”

韓代兩眼一瞪，滿臉不可思議，心道，完了完了，小鹿喜歡那個張世棟，張世棟卻喜歡程程，倆丫頭這是要鬧翻的節奏嗎？

他正組織語言怎麽勸一勸，就聽夏程程滿臉歉意的笑道：“瞞著你我錯了，認罰。”但其他的等會再好好解釋。

朱小鹿氣頭上，扭頭重重的哼了一聲，不領情，“別對我笑，我看不慣。我說怎麽你突然就不喜歡世棟哥了，原來是這個顧澤昊橫插一腳，他30多的老男人哪裏比我們H高第一校草張世棟好了？”

“咳，咳。”韓代不自在的假咳，嗯，相對來說，老板確實是老了點。

夏程程也不生氣，還抿嘴低笑，朱小鹿橫了韓代一眼，繼續對著夏程程突突，“我說那天大排檔我怎麽瞧著他不順眼呢，搞半天原因擱這兒呢，他老牛吃嫩草怎麽吃到我家碗裏了，靠，關鍵是我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！！！”說到最後一句簡直張牙舞爪，恨不得掐死夏程程才好。

夏程程扶額，小聲反駁，“那天你明明說人家帥。”

朱小鹿怒吼，“你還頂嘴？！”

“噗，……哈哈哈。”韓代發誓，他忍的很辛苦，實在到了極限才笑出聲。小鹿還是小時候的鹿鹿，程程還是小時候的程程，他仿佛記起了這倆丫頭幼兒園放學後在院子裏吵嘴鬥氣的模樣。

“……”夏程程向著笑出聲的韓代吐了個舌頭，再乖乖閉嘴示意朱小鹿繼續。

可朱小鹿卻不說了，肩膀一跨，看起來很喪氣的樣子，就像夏程程拒絕的是她而不是張世棟，“你給我說說，你看不上張世棟哪裏，又看得上顧澤昊哪裏了？”

夏程程見她開始認真說事兒了，便走到她身旁坐下，“不喜歡並不表示看不上，喜歡也不表示什麽對方什麽都是好的，最重要的是，他倆之間沒有因果關系。其實你明白的是不是？”

“我不明白。”朱小鹿瞪著夏程程，滿眼都是埋怨，滿臉都是不配合，“你什麽也不說，瞞著我就想讓我明白？我就算明白我也非要裝著不明白，今天你就坦坦白白告訴我，你和顧澤昊怎麽開始的，你怎麽就接受他了，你說服不了我，休想我笑著祝福你。”

“好。”夏程程點頭，開始坦白，以超強的歸納總結能力把幾次關鍵性見面敘述了一遍，再做總結，“反正既是巧合也算是緣分，一來二去就熟了，但先開始我不喜歡他，頭幾次他就沒給我好臉色，一言不合就又兇又吼，我可能是受虐型，他兇我吼我，我也覺得是對我好。但即使這樣我也沒打算接受他，我有過你們都有的顧慮，甚至比你們想的還多，可我不僅受虐型，估計也是大家常說的犯賤型，他追著我跑我滿腦子都是顧慮，他一轉身摔手走人，我就慌了，什麽顧慮都沒了，就怕他會放棄我。是他先說喜歡我的，但決定在一起是我先告白的。是不是被嚇到了？我講起來也覺得不可思議，但我說給你聽卻覺得好幸福，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親人，我在乎你的看法，所以我更怕你不支持我。”

說到最後夏程程紅了眼眶，說到底是她沒底，所以她才更內疚。朱小鹿比她先哽咽，“你少給我煽情，我什麽時候反對過你，我盼著你談戀愛比你自己都要積極。”

而站在一邊無聲無息當隱形人的韓代聽完也是一陣感嘆，他很意外，總感覺是顧總哄孩子似的談戀愛，沒想到程程在其中也是如此的投入，突破太大。

“我知道你盼著，所以我怕你失望，但小鹿，任何事我都可以成全你的期望，唯獨這件事。”夏程程正色道，語氣裏透著無比的認真。

“……”朱小鹿一時語塞，隨後便嘩啦啦流淚，聲音含含糊糊但很大聲，“你總覺得我是盲目期待，總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淡泊，你根本不懂張世棟，他比你看到的、想象的還要你喜歡，我不知道你是受虐型，我只知道你是恐追癥型，所以我傻逼兮兮的跑去跟張世棟提供情報，他信以為真，憋著準備好的話沒敢說，苦巴巴盼著你去H大，你物理弱，他連夜整理筆記送給你，你喜歡真知棒，你整個高三吃過的每一根都是他買的，是他不想你有壓力，所以我編瞎話是我爸買了一大罐。你感冒咳嗽，他立馬從江城趕回來，卻只是遠遠的看你。總算把你盼到H大了，你一句‘暫時不想談戀愛’又澆滅了人家的期待，他總是顧著你的感受沒能表明心跡，等他終於找到契機說出想法，你的整顆心都被顧澤昊吼走了，你說他慘不慘？你說我內疚不內疚，是我的信息誤導了他，我不是有所期望，我他媽是自責。”

朱小鹿說完直接跑進洗手間，獨留夏程程坐在床邊發呆，淚流滿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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